第690章 独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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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远处的橘子糖倏地抬起头。</p>

“谁发消息？”</p>

“……”</p>

闻雅低垂着眼，眉头紧皱，视线落在手机屏幕上，</p>

“是陈默。”</p>

橘子糖的双眼亮了，她从尸堆上轻巧地跳了下来：</p>

“怎么怎么？是匹诺曹找到了吗？”</p>

“……不，”闻雅眉头蹙的更紧了，她抬起眼，缓声道，“是陈默的求援。”</p>

橘子糖的眉头皱了起来。</p>

她走近上前，看向闻雅的手机屏幕。</p>

上面没有什么多余的信息，只有简短的三个字。</p>

“救救我。”</p>

“哦……原来是求援啊。”</p>

橘子糖耸耸肩，“反正我们也是准备早点彼此会和的。”</p>

她拎起放在一旁的已经被被鲜血浸染成刺眼红色的柴刀，纤细的手腕和厚重巨大的刀身形成鲜明的对比，漫不经心道，“走吧，去帮帮他们。”</p>

“……”</p>

闻雅皱皱眉，低下头，视线再次落在屏幕之上。</p>

不知道为什么，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。以她对陈默的了解，对方不会是只发“救救我”这样模糊信息的人……这不像是他的风格。</p>

“怎么了？”橘子糖站定，一脸心无挂碍地扭头看她。</p>

“……没什么。”</p>

闻雅深吸一口气，摇摇头。</p>

无论如何，有句话橘子糖都说得对。</p>

他们的目标是要和彼此会和，哪怕去见的哪怕不是陈默，也会是其他人。</p>

无论现在心中有什么疑虑都可以稍微放一放，一切等见面之后再说。</p>

她走上前，跟上了橘子糖的步伐。</p>

走廊深不见底，前方的一片未知，唯有灯光不间断地闪烁着。</p>

*</p>

“滋滋。”</p>

灯光忽明忽灭。</p>

空气中像是酝酿着某种呼之欲来的风暴，四下一片死寂，气氛粘稠，安静得令人窒息。</p>

“……好吧。”</p>

雨果抬起眼，沉沉压下的眉宇下，铅灰色的眼珠如钢铁般冷硬而无情。</p>

陈澄站在原地，漆黑的唐刀垂在身侧，整个人一动不动，苍白的灯光从头顶落下，从他没有表情的侧脸向下流淌，铺陈在紧绷的肩膀和手臂之上。</p>

他紧紧盯着距离自己数步之遥的高大男人。</p>

“那就如你所愿。”</p>

雨果垂下眼，将烟含至唇边。</p>

下一秒，陈澄就动了，修长矫健的身形猎豹般腾跃而起，迅疾无声地直冲上前！</p>

他知道雨果的天赋是什么，既然如此，最大的胜算就是先下手为强！</p>

可是，才刚刚动作，他就只觉自己的肩上如有无形重压落下，将他硬生生按入地下！</p>

“喀喀——”</p>

陈澄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下沉去，紧绷的脖颈上青筋暴起，脚下的地面不堪重负，绽出蜘蛛网般的细丝。</p>

雨果若无所觉。</p>

“嚓。”</p>

伴随着一声细微的金属鸣响，金红色的火苗窜起，照亮了他锋利疲惫的眉眼。</p>

香烟被点燃了。</p>

细长苍白的烟丝自他的指间升起，如有意识般绕着他的身体盘旋。</p>

而对于陈澄来说，刚才那一瞬间的阻拦对他来说也不算得了什么，不过眨眼之间，他就已经摆脱了道具的控制，速度甚至没有减慢半点！</p>

不过瞬息，漆黑的唐刀就已经悄无声息地袭来，刀刃边缘流淌着冷冷的光，犹如凝结的白霜，越到近前速度越快，令人几乎能听到破空的铮然之声——！</p>

雨果只是抬起眼，冷静的凝视着迫来的年轻敌人，灰色的瞳孔中倒映着飞快放大的刀刃。</p>

烟雾自他指间涌动，死死缠住刀身。</p>

“……嗤。”陈澄拉开唇角，露出一个嘲讽般的笑。</p>

漆黑的刀身倏地一旋，强韧如精钢般的烟体在刀刃面前却脆弱如似，下一秒，伴随着一声刺耳的裂帛之声，烟墙就被齐齐切断！</p>

“——！”</p>

雨果瞳孔骤然一缩。</p>

“砰！！！”唐刀狠狠落入地面，锋利无匹的刀刃深深陷入地面，轻易到犹如切开一片黄油。</p>

“……”</p>

陈澄拎起刀，站直身体，向着数步之外望去。</p>

雨果站在不远处，在千钧一发之际将他拽离的烟雾自他身后散开。</p>

他垂下眼，抬起手指，缓缓蹭过脸颊。</p>

一道血口子横在他的颧骨之上，鲜红的血缓慢从中渗出。</p>

雨果道：“原来是这种类型的天赋。”</p>

他的烟雾强度极高，无论是进攻还是防守，在PVP上都近乎无敌——即便如此，陈澄的天赋却正好和他产生了一种概念上的克制，可以说非常棘手。</p>

“很不错。”</p>

雨果中肯地点评道。</p>

怪不得哪怕如此反骨，永昼依然倾力培养。</p>

“你怕了？”陈澄吊儿郎当地拎着刀，哪怕嘴上还在放着狂妄的狠话，但眼神却没一丝半点的放松，“如果你现在认输，我也不是不能尊老爱幼，看在你年纪比我大的份上留你一命——怎么样，考虑考虑？”</p>

雨果无视了对方挑衅，只是抬起眼，没有温度的目光落在陈澄身上，似乎在寻找着些什么，眼神平静如冰湖。</p>

“不过，代价怕是不小。”</p>

在他身边，庞大的灰色烟网升起，飞快地生长膨胀，渐渐填满整个走廊，在被逐渐压暗的灯光之下，如同某种蛰伏着的庞然大物，悄无声息地张开大嘴。</p>

陈澄眸光一厉，他猛地后退一步，漆黑唐刀在空中划开一道圆弧，斩开了迫至身前的锐利烟线。</p>

然而，一道烟线背后还有第二道、第三道……成百上千道。</p>

雨果缓步向前走来，居高临下：</p>

“让我看看你能坚持多久。”</p>

“当然是到你死咯。”</p>

陈澄挑眉。</p>

在他左手小臂处，在无人得以窥视的阴影处，两道狭长的血迹悄然浮现——正对应他刚刚挥出的两刀——鲜血在布料下渗出，扩散，一点点蔓延至袖口的位置，然后——</p>

滴答。</p>

*</p>

鲜血砸落。</p>

温简言垂下眼，眉头微拧，落在地上的尸首之上。</p>

对方已经没了气，手臂低垂着，鲜血自失去温度的指尖滴落下来，在地面上聚起一个接着一个的小小血泊。</p>

“这里是第几处了？”</p>

季观问。</p>

“第三处。”陈默走上前来，回答道。</p>

自从进入这一层之后，他们连续前往了三处地图上所显示红点所在的地方，但是，每一次他们都扑了个空——不是红点在他们到来之前就向着相反的方向移动，就是红点没动，但没看到人（这意味着对方应该在其他的楼层）——这段时间里，他们一个同伴都没遇到，遇到的只有来自敌人源源不断的袭击。</p>

哪怕对这个所谓的“会长男朋友”依旧看不顺眼，但他们也不得不承认，队伍中有这样一名“非人类”的存在，对他们来说利远大于弊——否则的话，在这样的强度的车轮战之下，即便单支队伍的能力有限，他们依然会被活活耗死。</p>

与此同时，观众也在议论着相同的话题。</p>

“唉……只有我觉得这个巫烛的家伙实在是有点破坏平衡了吗？”</p>

“不得不说，人和怪物的实力差别还是太大了，凡是碰到他们的小队都几乎没有一战之力的，这种强度差真的有点离谱了。”</p>

“对，一次两次还好，太多了就没意思了。”</p>

“说起来，有谁在关注这个副本的总人数？现在这个副本里的追击者还剩多少？”</p>

“妈呀，只剩下不到一半了……这不完了吗，之前那个数量的追击者都没把这伙人耗死，现在不是更没希望了！”</p>

“快快快，梦魇呢，救一下啊！多少平衡一下游戏性啊！”</p>

温简言向着陈默看去：“其他人呢，回你消息了吗？”</p>

陈默低下头，扫了一眼手机屏幕，眉头皱了起来：</p>

“……还没有。”</p>

哪怕是他，也意识到了情况的不对劲。</p>

在这个副本里，他们所有人都在被通缉，战斗的强度只会大，不会小，在如此密集的危机中，一时间没有来得及看手机回复信息很正常，但是，都已经过去了这么长时间，对面却一点消息都没有，甚至一个回复都没出现，这实在是有些太奇怪了。</p>

“等一下，我再问问情况——”</p>

说着，陈默打开对话框，可是，还没来得及做些什么，就被温简言出言阻止了：</p>

“不用了。”</p>

不用了？</p>

几人一怔，不由得扭头看去。</p>

温简言从不远处迈步走了过来，他垂下眼，从陈默的手中拿走手机，轻飘飘地按灭屏幕，他抬起头，浅色的眼眸深处倒映着闪烁的灯光：“这东西已经没必要再看了。”</p>

其他人或许还没看出梦魇在搞什么鬼，但温简言不同。</p>

和梦魇对抗拉扯了那么久，没人比他更清楚，自己面对的是一个多么无耻的对手——尤其到了现在，它恐怕已经不介意使用任何筹码，动用任何肮脏的手段了。</p>

从进入梦魇的第一天起，他们就获得了手机这一通讯设备。</p>

如同所有的工具一般，它是那样的沉默而可靠，以至于他们很多人都忘记了……</p>

就算是工具，那也是梦魇提供的工具。</p>

“恐怕，从我被直播间捕捉到的那一刻，这东西就不再可靠了。”</p>

温简言向着虚空中轻描淡写地扫去一眼。</p>

哪怕知道对方看不到自己，但是，在被对方的视线扫过的瞬间，镜头后的观众们还是不由得一个激灵。</p>

“等等。”</p>

季观的表情凝重起来，</p>

“你是说，这些定位都是假的，是梦魇在骗我们？”</p>

“嗯。”温简言收回视线，道。</p>

陈默的表情阴沉：“那我刚刚发出的消息岂不是对方也没收到？”</p>

“恐怕是的。”温简言眸光闪烁，缓缓道，“不过……这还不是我最担心的问题。”</p>

他们和队友之间的信息交流被斩断，这一点显然毋庸置疑，但是如果……它能做的不仅仅只是斩断呢？——欺骗温简言的用处并不太大，毕竟，温简言以此为生，欺骗他的难度大，收效低，甚至可能会有给他情报的风险，所以，对他这边而言，最简单高效就是屏蔽所有的信息，让他什么都得不到——但对其他人来说可不是这样。</p>

能切断，就能伪造。</p>

直到这一刻，“独行则死”这四个字的含义才开始真正地被理解。</p>

所有没来得及会和的人，之后也很难再和他人会和了——从梦魇施加干预的那一刻起，他们之间的联系都被彻底切断，变成一个个小小的封闭茧房，被丢入了漫无边际的黑暗之中，而在不远处响起的、来自朋友的熟悉声音，则会引导着他们盲目向前，直到落入不可知的深渊。</p>

几人的表情变得难看了起来。</p>

“我操！”季观忍不住咒骂，“怎么会这么不要脸！”</p>

“我们必须要立刻找到其他人，”陈默面沉如水，“不然就来不及了。”</p>

可是，即便这样说着，但对于如何找到其他人，他心中却并没有底。</p>

游轮有三层，一层内有没有队友、有几个队友都是未知数，而当他们唯一的所能看到的定位坐标都是虚假的之后，在这样庞大的地图中找人，几乎无异于海底捞针——但梦魇却掌握了他们所有人的行踪，完全可以让他们就这样白白地浪费时间。</p>

黄毛的天赋纵然有用，但范围却很有限。</p>

他们在上一层内也几乎是将地图清了大半，才得出他们那一层内已经并无队友的结论。</p>

而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，时间就是生命。</p>

“……”</p>

温简言思索半晌，抬眼看向站在自己身边的巫烛：</p>

“这一层还剩多少人？”</p>

巫烛：“四十一。”</p>

死在他们手上的人有十四人，这也就意味着，这段时间内并无任何人坐电梯离开这里。</p>

温简言点头：“如果接下来有人消失，立刻告诉我。”</p>

他继续问：“在这一层里，除了我们所经历过的区域之外，还有哪个方向有血腥味？”</p>

陈默愣了下，一下子就明白了温简言的意图。</p>

的确，只要有梦魇在，他们就无法从任何手机上看不到队友的坐标。</p>

但这不代表其他主播不可以啊！</p>

他们会追着梦魇给出的红点踪迹，试图使用杀掉那些所谓的“悬赏任务目标”。获得奖励——而这正是梦魇的目标所在。</p>

循着血腥味，就能找到战场。</p>

有战场，就意味着有盟友。</p>

巫烛抬起头，金色的眼眸凝望着不远处，似乎在寻找着什么。</p>

很快，他收回视线，看向温简言：</p>

“在那边。”</p>

*</p>

“究竟哪边？”</p>

站在十字交叉的走廊路口，橘子糖有些不耐烦地追问。</p>

“别着急，”哪怕在橘子糖的催促之下，闻雅的声音依旧优雅平和，她抬起头，目光落向其中一个方向，然后迈开步伐，“陈默他们应该就在不远处了，您跟我来。”</p>

“好！”</p>

一听到即将结束枯燥的赶路，橘子糖脸上的烦躁一扫而空，她拖着刀，一蹦一跳地跟上了前方的闻雅，一边走还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聊天，</p>

“你说，让你们副会长这么急着求援的人会是谁啊？”</p>

橘子糖歪着脑袋，掰着手指。</p>

“雨果？不，不应该，那家伙虽然强是蛮强的，但是想让他动手的难度还是很大的。”</p>

“神谕和永昼……不像。”</p>

神谕自绅士去世后式微，永昼也本不是以战力见长的公会，哪怕他们依旧实力雄厚，但以橘子糖在PVP中养成的敏锐直觉来判断，他们也并不像是能将陈默三人逼至这种境地的元凶。</p>

“那是暗火？”</p>

橘子糖思考半晌，深沉地点点头，</p>

“唔，他家倒是很有可能。”</p>

她再次露出笑嘻嘻的神情：</p>

“当然了，有我参加就不一定啦！”</p>

“是是。”闻雅一边低头端详着手中屏幕，一边面不改色地附和，在这段时间的相处里，她已经逐渐掌握了和橘子糖相处的技巧，“如果您出手的话，是一定能扭转乾坤的。”</p>

被顺毛的橘子糖得意洋洋：“那是那是。”</p>

两人顺着走廊一路快步向前。</p>

眼看转过一个弯就到红点所在的位置了……忽然，闻雅的表情变了。</p>

“怎么了？”橘子糖问。</p>

“红点……”闻雅的目光死死锁定在屏幕之上，嗓音发紧，“消失了。”</p>

红点消失代表着什么不言而喻。</p>

救援不及时，对象死亡。</p>

她遏制住微微发颤的手指，打开悬赏任务——在那上面，陈默几人的名字赫然在列，并未消失，也并未显示任务完成。</p>

奇怪，太奇怪了。</p>

几乎无需言语，两人不约而同地一齐奔跑了起来。</p>

在用最快速度转过了走廊的拐角之后，他们终于到达了红点最后出现的位置——走廊里空空如也，没有半个人影，取而代之的，是一道纵贯墙壁的巨大裂口。</p>

它就这样突兀地、歪歪扭扭地爬在墙壁上，犹如一道无法愈合的丑陋疤痕。</p>

下方黑漆漆的，似乎有冰冷的风自其中拂来。</p>

在那伤痕般的巨大缝隙下方，居然是一节一节延伸向下的楼梯。</p>

它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向下延伸，末端消失在憧憧阴影深处，内里似乎有活物在蠢动，似乎有什么莫名的存在正在从中无声窥视，令人毫无来由得毛骨悚然，本能地心生恐惧。</p>

难道说……</p>

陈默他们就是被这道缝隙吞了进去，所以属于他们的坐标才会消失不见吗？</p>

毕竟从悬赏榜上来看，他们还未死去。</p>

既然如此，留给她们的选择就只有一个了。</p>

“走吧，”橘子糖率先迈开步伐，毫不犹豫地径直向着拿到裂缝走去，似乎对她来说，整个世界上都没什么存在是值得惧怕的，“去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。”</p>

与此同时。</p>

直播广场上，一个提示突兀地弹了出来。</p>

在出现的一瞬间，就吸引了所有观众的注意力。</p>

直播间‘花’开放中……</p>